永徽十七年,惊蛰。
子时三刻的雨带着铁锈味。
江听潮右肩嵌着的毒蒺藜突突跳动,这枚暗器尾端雕着蜈蚣抱珠纹——三更前他还不认得唐门十七房的手笔。
此刻他蜷在剑庐淬火池底,寒铁砂混着血沫呛进喉头,反倒压住了脏腑间翻涌的腐毒。
池面忽明忽暗。
那是檐角气死风灯在暴雨里苟延残喘。
七道鬼影踩着八卦方位围住剑池,玄铁面具被闪电映得青白。
为首者剑穗缀着五枚人牙,开口时似锈刀刮骨:“江少庄主,交出《天工开物卷》,留你全尸。”
池底传来闷笑,带着淬火池特有的金属颤音。
江听潮五指深深抠进池壁“试剑痕”,那些深浅不一的划痕是他十二年来每夜子时练剑的见证。
最深处那道裂痕里,突然迸出七点寒星。
“叮叮叮”三声急响,却是三枚蒺藜打落三柄飞刀。
剩下西道寒光没入西南西鬼咽喉时,江听潮己如蛟龙出水,掌中半截断剑划出新月弧光——正是铸剑山庄秘传“裁云七式”中的“月晦”。
血雾腾起刹那,他看见东北角鬼面人腕间翻转的峨眉刺。
三十年前“千面罗刹”楚红玉成名兵器,此刻却握在男人手中。
卯初,雨歇。
江听潮在祠堂香案下摸到半卷《冶心谱》时,终于明白师父临终那句“剑胆需用命火淬”的真意。
泛黄的绢帛上,“熔金”篇末尾被血污浸透,反而显出暗红小楷——竟是失传的“锻骨洗髓功”心法。
瓦砾堆里突然传来金铁刮擦声。
江听潮闪身贴住盘龙柱,瞥见两名黑衣人在翻检尸体。
高个儿扯开某具尸体前襟,突然低呼:“虎符!
裴公公要找的果然是…”话音戛然而止。
矮个子袖中射出的链子枪洞穿同伴咽喉,枪头回旋时却撞上江听潮掷出的香炉。
青铜炉身轰然炸裂,二十西种香灰混合铁屑漫天纷扬——这本是铸剑山庄“闻香辨铁”的绝技。
灰雾中响起裂帛声,江听潮的断剑挑开矮个子面巾,露出一张布满烫痕的脸。
那人凸出的眼球突然爆开,漆黑血水溅在《冶心谱》上,竟蚀出点点孔洞。
同一时刻,药王谷弟子白蘅正伏在听雨阁飞檐下。
她腕间银丝缠着的“烛龙蛊”剧烈扭动,这是师父赐的探毒圣物。
寅时三刻。
蛊虫便开始躁动,此刻竟渗出淡金黏液。
透过琉璃瓦缝隙,她看见紫衣人端坐太师椅上把玩毒蒺藜。
满地尸首中独他纤尘不染,腰间错金螭纹带扣分明是内廷制式。
“唐门的‘牵机’配上苗疆‘红酥手’,倒是委屈了这味‘三更醉’。”
紫衣人忽然抬头轻笑,白蘅的银丝应声而断。
烛龙蛊跌进血泊的瞬间,她听见此生最可怖的骨裂声——那人竟用脚尖将铜盆厚的青砖碾成齑粉。
申时末。
江听潮从乱葬岗坟茔中挣出。
怀中的《冶心谱》贴着心口发烫,残缺处显出新字:“洗髓功成时,当以仇雠血淬剑”。
西天残阳如血,照见五里外黑水城轮廓,那里有天下最肮脏的鬼市,也有最干净的买卖。
他反手摸了摸背后新刻的剑痕——那是用敌人断刃刻下的九道伤。
铸剑山庄的儿郎,活该用仇人兵刃作碑。
坟头老鸦惊飞处,忽有骨笛呜咽。
江听潮瞳孔骤缩,那是南诏巫医召尸曲的前三律。
他握紧半块染血的虎符,突然想起去年上元夜,父亲盯着朱雀大街的灯海喃喃:“裴家的天罗帐,终究还是张开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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